戴明玺教授在荣退仪式上的感言

尊敬的各位领导和各位同事:

去年月,我办理了退休手续。在之前天天盼望退休,筹划退休以后的行程。举凡江南吴越的清风,燕赵秦陇的劲气,都怀有逐一体验的强烈冲动。这是因为多年来我的生活比较单调,除了书房、课堂,最熟悉的是聊城大学四个角的天空。及至退休来临,感情和心情又有变化,我发现事情其实并不象我想的那么简单。毕竟从中学到大学,在讲台上站了三十六年,加上四年大学生活,正好是四十年的光阴。何况,这里有我一起工作、朝夕相处的老同事、老同学,老学生,一朝分别,真不那么容易割舍、我不能如太上忘情。唐朝人有诗曰:“客舍并州十年霜,归心日夜忆咸阳,而今欲渡桑干水,却望并州是故乡”。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人情大抵如此,我也不能免俗。不过话说回来,人总是要老的,老是一个不容回避的客观事实,意味着人生进入藏期。到了退休年龄,就应当服从自然规律,平平静静的退下来,让年轻人一展身手,一如芳林新叶催旧叶,又如长江前波让后波,这既是生命有机体新陈代谢的需要,也关乎学院持续的生机与活力。正因为如此,我有些怅然,有点不舍,但并不感到凄楚和悲伤。

今天校、院领导和老师们举行一个仪式,为我的职业生涯画个句号,这是学校新加的一项惠政,于情于理,我应当表达我的感激之情,同时也感到惭愧。我只是一个普通教师,向来胸无大志,与世无争,又懒散成习,了无建树。实在没有多少可说的,即使勉强去说,也很难打大家的心。我有一点为难。聊大是我的母校,我是政治系的老学生,在我之前,许多前辈教师,其高尚的人格、严谨的精神、平易近人的态度,都让我感佩不已。平心而论,这样的礼遇理应属于他们。检点形骸,平庸如我何德何能?这让我于心不安,好象个意外的便宜。

总结我个人的工作和生活,平淡无奇。八三年从当时的聊城师范学院毕业,分配到聊城三中高中部教思想政治,十三年中,曾连续送了七届毕业班,一生中最好的时光都贡献给了聊城三中。那时的三中某些学科尚可与一中争一日之长,其中就包括政治课。统计高考成绩,政治科平均分数和高分都高过一中。九六年,掌系的董泉增老师调我到政治系,其始教材教法,我不懂教法,也不按教法上课,教这门课只算是勉为其难,也没有什么心得。尔后又陆陆续续的讲过中国法制史,大学语文,组织行为学,社会学、中国传统文化、中国哲学著作选读、中国政治思想史等课程,来聊大前,还为历史系讲过历史要籍介绍及选读;来聊大后,曾为音乐学院讲过古代汉语。这些课程长则几年,短则一学期,多属露水因缘。我自己曾开玩笑说,打一枪换个地方,枪枪都没有命中目标。二00年,哲学系建立,我应当谢谢王昭风教授,承他之命,我从思政转入哲学系,担任中国哲学史和宗教学的课程。算是找到一个相对稳定的安身立命之处。从那时起,这两门课一直教到退休。不同于以前的半路割舍,和这两门课算是相伴到白头了。

记得西方神学家克尔凯郭尔曾说:对于哲学和宗教这两门相对枯燥的课程,学生第一堂课全员参与,第二堂课人数减半,到第三堂课人数再减半,越讲人数越少,最后无人到场,那就只能对着空桌子和空椅子高谈阔论了。我应当感谢我们学院哲学系、政治系的历届学生,我的生硬的方言,过快的语速,以及由此带来的种种不便,没有成为他们听课的阻碍;我上课从不点名,学生并未用作逃课的方便。对我教过的课程,始终保持较高的认可度和听课热情。并且不吝言辞给予好评,这让我感动。

佛经里有个故事,说的是释伽牟尼的表弟,以多闻著称的阿难有一次从一片竹林里经过,听到一个和尚念经:“若人生百岁,不睹水老鹤,不如生一日,而得睹见之”。阿难纠正他说,你读错了,经文不是“不睹水老鹤”,而是“不闻生灭法”。那个和尚不服,回去把阿难的话告诉师傅,师傅却说:阿难老朽昏愦,你不要理他的生灭法,只管念你的水老鹤就是了。我希望自己这些年来的教课,没有把生灭法讲成水老鹤。不肯自思己错,更将错路教人,会让我良心不安,对不起自己的学生。

课堂上摇唇鼓舌之外,我也舞文弄墨。从学生时代起就读书较杂,跟着感觉走、由着兴趣来,喜欢写点随笔式的文字。近段时间我整理了一下,计有五十多万字(另有各类讲稿约六十多万字),都是井底之见,适证不闻大道,只可自娱自乐,不足与高人共语;我一向不擅长学院体的文章,发表的东西也多有求而发,而非有为而发。这两者是有区别的,前者是功利性的,后者是学术性的。1994年,我在聊城三中破格晋升中教高级,晋升条件包括教学业绩和文章,因忙于送毕业班,没有文章,只好一面填表,一面赶写文章,那时条件相对宽松,远不如现在严苛。来聊大以后,从99年到02年晋升教授期间集中写的几篇文章,从立意、选题到构思当时有些得意,现在看了则不免有脸红的地方。这些都是星辰昨夜风,不提也罢。 

我喝酒过敏,天生木讷,不胜杯杓,不善言谈,好静不好动,好默不好语,置身公众场合,自己觉得就一个傻瓜因了这层缘故平时和大家交流不多,但这并不影响我和大家的情谊。同属政管学院这个群体,我对此有一种命运共同体感觉。回忆来学院这二十三年间,无论是家父母过世,还是孩子婚嫁,我得到包括在座领导和老师们的热情帮助,特别是女儿出嫁,大家忙里忙外、跑前跑后,让我在感叹“百无一用是书生”的同时,也深深的庆幸有贵人慷慨相助。青山不老,绿水长存,我会永远心存感谢,记住这份情谊。所谓年轻人知道惯例,老年人知道例外,几年由于身体原因,懒病频作,虽不出格,却占用了较多的例外,我应当谢谢学院领导和老师们的体谅、包容和照顾。有一位西方社会学家曾说:“最高境界的处世艺术是不妥协却能适应现实,而极端不幸的个人素质是尽管不断的妥协,却总是达不到适应现实的程度”。这是一个变化的时代,我也在试图改变自己,以求适应,但坦诚的说,总是不如人意,这些年来,如果由于我个人性格上的缺陷或言语不慎虑事不周给大家造成心理或感情不适,或带来工作的不便,那么,我真诚的请求大家原谅。

十多年前,我体检查出糖尿病,这没有家族基因,应当与作息不规律和生活章法有关。医生嘱托我:少用脑,多休息,管住嘴,放开腿。现在看来只有“少用脑”这一条贯彻得最好,结果不理想,“三高”一个都没有落下。坐在电脑前时间稍长一点,就会视角模糊,上课经常性头晕,思维短路。如果能够神清气爽,痛痛快快的两节课上下来,我会感谢上天眷顾,赞叹生活美好。谈这些不是顾影自怜,也无意博取同情,更不是要在退休的结论上加个“带病工作”的评语,以见证自己的觉悟和境界,只想给诸位提供一个教训,身体健康关乎生活和工作的质量,也是人生意义的一部分。教学科研任务繁重,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马上行,应当注意劳逸结合。不能给自己的思考和研究放长假,但不妨设定一个周末,文武之道,有张有弛,看护好身体这份本钱。借此机会,我也真诚的祝愿大家身体健康!

 有一位美国教授曾说:你们只管写或改写美国宪章,我只要能写大学一年级本科生的教科书就可以了!受制于个人能力的局限,我严守自己的疆界,不越界飞行,只安心写我的讲义,我的学生们爱戴我,尊敬我,以往有些同学满怀真诚,希望从我这里获得有关学业选择、职业规划或者个人前途的指点或建议,我一律谢不敏,坦白的说,我不是成功的榜样,也没有能力扮演生活的导师,无论对学科建设抑或其他方面,我都提不出任何有建设性的意见。据说英国有个好汉弗朗西斯克,不但自己聪明,还把聪明借给别人,我无此长处,我的原则是,只教授课程,不指点前程。学生们也很知趣,只和我讨论问题,不涉及其他。由此避免了很多尴尬现在我退休了,中国哲学史是我十分珍视的一门课,以往我把较多的注意力放在学生的兴趣激发和问题意识的培养上,宁要片面的深刻,不要肤浅的全面,但在知识的系统性和考研的针对性上还做得不够,从下学期起我就要交棒了,希望继起的同事能够弥补这些缺憾。“老去自怜心尚在,后来谁与子争先”。我借用古人这两句话,送给我的年轻的同事。希望这门课程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临近退休这两年,我发现了读书、教课之外的另一种乐趣,那就是看外孙。他喜欢和我玩耍,但拒绝听我用方言讲童话故事,原因是我的声音不好听。这让我有一种挫折感,设身处地,推己及人,我分外同情那些耳食我的方言、伴我走过一学期甚或一学年的学生,真是太难为他们了,想跟他们说声:我很抱歉!好在从今以后,政管学院再也不会有方言割据一隅,将清一色是普通话的天下了。随着一大批新生力量的加入,现在的学院充满生机与活力,前程未可限量。我看好学院的未来,也期待它在唐院长和庄书记的领导下,有更长足的进步,有更辉煌的业绩。

话已讲得不少,再多的言辞也不能掩盖人生的苍白。虚度的光阴,就象一声叹息。一长串空白的影子,挥之不去。已逝的往而不返,犹如大江东去;新的生活开始,我想试试运气!我用这几句话作结。就此别过,向大家道声珍重,说声再见!也谢谢大家的耐心和热情。新年将到,我预祝大家春节快乐,万事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