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刊物

中国传统意象思维观对人工智能的发展

2021-12-04

  

  中国传统意象思维观对人工智能的发展

  孟伟  丁娜

  【摘要】人类智能是中西哲学的重要反思对象,人工智能等现代科学技术手段则实现了人类智能的外在化。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列子》始言“倡者”而为王惊,现代人工智能技术的智能设计也已经超乎人类的一般想象。主流的现代人工智能主要是以程序设定的逻辑思维为主,而中国传统哲学则对人类智能的意象思维情有独钟。中国传统哲学中的意象思维以自我体验性为核心,表现为混沌意象、类化意象与整体意象的进阶发展。而意象思维映衬出以程序化操作为核心的现代人工智能技术的缺失,对于意象思维的反思则将实现对现代人工智能技术的建设性发展。

  【关键词】意象思维;主流人工智能;建设性反思

  人类智能的研究已经成为传统哲学与现代科技的交汇点。中西传统哲学都将意象思维视为人类智能的基本表现形式,而中国传统哲学更是对意象思维有着独到的理解和普遍性的认识。现代人工智能科学对人类智能进行了富有成效的研究,但是,主流的人工智能研究进路更多关注于抽象思维以及形式化的思维建构方式。对中国传统哲学中意象思维研究的反思,有助于推动现代人工智能科学技术的弥补性建构。

  一、中国传统哲学视野中的意象思维

    在西方理性昌盛的近代,西方学者已经开始重视人类智能中的意象思维。18世纪初,维柯以“诗性智慧”描述原始社会中人的思维方式——意象思维,而爱德华·泰勒、弗雷泽、拉法格、布留尔、斯特劳斯等人类学家则以“集体表象”、“具体性的逻辑思维”等不同名义探讨了人类前逻辑思维的意象思维。与西方整体注重逻辑理性的传统不同,中国传统哲学更为重视意象思维在人类智能中的基础性地位。

  

  (一)意象思维的内涵

  从文字学的角度看,大篆以表示“象”,这来自于动物象的象形模仿。《说文》将其阐释为“长鼻牙,三年一乳象,月牙四足之形”。可见,“象”字的产生正是人类近取诸身、远取诸物而作,反映了中国古代注重意象的特殊认识方式。《周易·系辞下》中指出“象也者,像也”,这表示了一种人类对于外部客观事物的静态摹仿认识形式。“意象”则最早见于王充的《论衡乱龙》:“夫画布为熊糜之象,名步为侯,礼贵意象,示义取名也。”这是以不同等级的兽类象征不同社会等级地位。因此,意象并不仅仅是单纯的思维模拟事物,更是此物指代他物的象征之义,而其关键则是主体自身感受性的赋予。正如《说文解字》、《广雅·释言》中所述“意,志也”,“意象,是经过多次感觉、知觉之后,为人脑所摄取、所留存、所反映的客观事物的形象”。可见,意象不只是对于客观事物的被动直观反映,而是人以其生理性的物质器官接触客观事物并经过主体加工的、具有主体意向性的象。意象一方面是客观事物在头脑中形成的映象,具有客观事物的相关属性,其表现形式是具体、描述性以及生动的;另一方面,意象是主体以自身的感受性而形成的一级体验加工与头脑映象整合与类化的二级体验加工的产物,具有隐形表征的特点,“包含着主体在摄取过程中的意向、情绪和体验”。

  (二)意象思维的表现形式

  从意象思维形式来看,中国传统哲学讨论了混沌意象、类化意象和整体意象的意象纵向发展。第一,混沌意象是主体通过感觉器官与外在客观事物直接接触,而在其头脑中形成的个体事物的模糊的主观化形象,亦即是直观映象。中国最早谈论的问题是“天”,据《艺文类聚·三五历记》记载:“天地混沌如鸡子,盘古生其中”。人以直接的视觉器官加以认知,天所呈现的混沌一片的客观景象与人所接触的现实环境相结合,则以鸡子加以阐释,在此,他无法分辨两者的不同。因此,在这一阶段的思维认知上体现了一种混沌的意象表征。第二,所谓“意象的类化,就是根据‘象’上的某种相似性,对有关感觉材料进行分类整理,从而整体地或部分地揭示有关对象在‘象’上的某些共同特征,其结果就是类化了的意象”。类化意象的形成是人进行联想、想象、推演与建构的过程,根据意象之间的相似关系或同构关系,实现意象之间的联想,从而形成一个粗糙的类化意象。类化意象以其主体的意义赋予而形成三种不同的指向:首先,类化意象以其意象之间的相似性而赋予其规则性的指向,即潜逻辑。例如,惠施“历物十事”之中“日方中方睨,物方生方死”,阐述了矛盾的对立统一以及事物之间的连接性的特点。其次,类化意象通过主体的人格化作用,则指向了“灵象”,即巫术、占筮等宗教信仰活动中。据《周易》书的《大过》卦九二爻辞:“枯杨生,老夫得少妻,无不利。”以枯杨生长的自然现象联想至社会生活的男子老年得娶年少妻子的意象,将其类化为吉利的意义。最后,类化意象通过主体的情感、心理体验而指向了“情象”,这主要体现于中国诗、画、书法等艺术创作之中。据《诗经·小雅·谷风》:“习习谷风,维风及雨。将恐将惧,维予于女。将安将乐,女转弃子。”以比兴的手法,借托山雨欲来的恐怖意象来暗喻女子为丈夫抛弃的悲痛与凄惨之情意。第三,类化意象的延伸便是一体化逐渐完善的整体意象的形成,即通过联想和想象,将意象协调的组织起来,形成系统的意象块和意象链,进而趋向一体化。一体化的整体意象也便是关于宇宙万物整体的意象,内部包含着整体意象中的个体自由发展,亦即是“大象”。《老子》三十五章言:“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太”。河上公注:“象,道也。”成玄英注:“大象,犹大道之法象也”。“大象”是人对于宇宙万物整体体悟的结果,是宇宙万象动态运转的现实与超越的存在,而“大象无形”,宇宙万物的整体意象是外部感官所无法感知的,它是超越性的,只能斥诸于玄观。“玄观”之法需据意象而来,而意象的产生来源于外在客观事物。由此而言,意象便是人间与超人间的集合体。

  (三)意象思维的特征

  从意象思维的特征来看,混沌意象、类化意象和整体意象等意象思维形式具有区别于逻辑理性的共同特征。第一,具体性特征。意象思维面临的是具体的客观事物的不同行为状态的映象以及类化意象、整体意象内部个体独立意象的多样性状态的映象,因而在意象的产生上具有个体的多样性以及类群的个体性特点。如《周易》六十四卦的构成便是天地万物、社会人生的具体事物,以及《周易·乾卦》以龙为主要意象,以六爻作为时位,阐述了龙在不同时期的不同状态。第二,整合性特征。意象的整合性一方面体现为意象本身的整合性,即根据意象之间的相似性与同构性而整合与类化,另一方面则体现为主客观的整合性,即“意象—动作”、“意象—意象”“意象—概念”的实践与认识的整合。例如,中国汉字中的“好”字体现为意象的整合性。《说文》阐释为“好,美也。从女、从子。”殷康解释其为“好,象携抱幼儿的妇女状,无论反正左右,女手都向子,无例外。原意概以多育为好,与后世姣美之意不同。”第三,动态性特征。意象本身的发展是一个动态的过程,类化意象根据的是相似性与相邻性原则,而随着实践、时间、空间的转换,意象的类化也会发生相应的动态转换。同时,意象所反映的内容也是生生不息、动态的变动着的。

  总而言之,意象思维是人类智能的本质构建,它既是人类具体认知事物的基础,亦是人类逻辑思维的抽象发展的弥补性构建。而主流人工智能的发展则是意象思维前逻辑的过渡阶段。

  二、主流人工智能的理论缺失

  (一)人工智能的内涵

  人工智能包含“人工”与“智能”两部分,即是人类通过现代技术方法,以人类自身的智能为本位,研究与开发相关模拟与建构智能机的技术、方法与应用的技术科学。远在战国时期的《列子·汤问》一书便记载偃师模仿人类的行为方式,以木制机械为周穆王制作能行走、能跳舞的“倡者”;后期图灵在《论可计算及其在判定问题中的应用》中提出了抽象数字计算机的设想,主张借助电子计算机技术来模拟人的抽象逻辑思维,由此奠定了人工智能的科学发展进向;1956年的达特茅斯学会上,麦卡锡、明斯基、罗切斯特和香农等人则借助完善性的技术设计正式实现人工智能学科的建设。 人工智能的发展经历了长期的过程,它所借助的工具是计算机,内在的机理主要以三种方法来加以建构:

  (二)人工智能的现状

  

  1、以逻辑思维为核心的符号主义学派

  符号主义学派以物理符号系统假设和有限合理性原理为理论基础,根据已知环境,人为构造模型从而加以计算、符号处理以及数值计算,形成确定性的知识库,其实质是将人脑接受信息加以符号化、编程化以加以计算、推理与问题的解决,其核心是逻辑思维。例如,专家系统的建构便是将相关专家的相应知识以及其得出此知识的相应方法以符号化的形式输入智能机内,从而使得智能机在面对此类情境做出形式化的推理与计算,同时,也正是其形式化规定的确定性使得智能机无法对可能性的外向延伸而做出回答以及专家自身所具有常识经验有确定性的规划。

  (1)逻辑思维与意象思维的关系

  逻辑思维“就是一种以逻辑概念和推理程序为特征的间接的思维活动”,是在长期的实践经验的基础上,对于事物本质的把握以及规则性的建构,从而具有方法论和工具性的功能。但是人工智能只是运用概念自身的确定性以及规则的逻辑性,实现对信息的符号转换,只是理上的表征。逻辑思维萌芽于原始社会时期前逻辑的发展,即类化意象。主体通过事物呈现的映象而根据联想规律来把握事物之间的关系,实现对于事物的内涵与外延的相对确定。其把握对象方式的动态演进则体现了逻辑思维的萌芽与突破,对于意象的指称与运用经历了“概括性的象形”、“象征性的会意”、“联想性的借喻”以及“符号性的指事”的四个阶段,实现了意象的逐渐抽离与独立,最终导向概念的萌芽。类化意象的逻辑演进不仅仅体现在系统基本要素的改变,而且是思维系统结构的改变。由于意象本身与客观事物相连接,正如黑格尔在《小逻辑》中曾说:“一切事物都是一推论”,客观事物本身的关系结构便具有逻辑性与规则性,因此主体在对意象关系的构建的同时不可避免具有了逻辑的萌芽。例如,原始思维本身并没有判断词“是”而以“这个”或“那个”加以指称,而其相似意象的相容与不相容关系,即“什么——什么——什么”的拼接方式则是逻辑推理的萌芽,“狮子声——狮子伤人——躲避或攻击”的意象连接则是其萌芽的展现。逻辑是意象思维发展的过渡阶段,它萌芽于类化意象关系构建的抽象性,使得意象思维在实践的发展中获得规则与逻辑的理性,同时它又将走向意象思维的整体意象阶段,才能真正实现逻辑与整体生命的合一。

  (2)逻辑思维与意象思维的区别

  对于思维方式的认知与把握智能借助外在表达形式,而其分类则主要有两种:名言和意象。逻辑思维的外在表征是以具有规则与系统的概念为基础;意象思维的外在表征则是以整合的意象联结为基础。逻辑思维的发展是以人类具有完善、明确的概念的语言系统下,通过概念的特指性确定与逻辑性演算,从而形成明确的推理结论。若概念以“名言”来加以表示,“意”便是言之所以。如果仅仅以名言的逻辑性推理从而得出确定性的答案,这便只是“1+1=2”的思维内部的逻辑推理,或康德的理论理性形式与内容的一致性的域内建构。而逻辑思维便是以此建构,从而达到知识经验的确定性、唯一性与可读性。意象思维的发展则是借助个别的具体事物本身的“象”,实现人类感觉的一级感官体悟以及主体通过联想、想象、人格化以及情感化等的方式的二级意向体悟,进而将主体自身形成的最深切的意义赋予象。意象思维的建构不仅仅是形象思维,形象思维只是对客观事物的反映,而意象则重在“意”,实现意与象相结合的圆融性与境界性的阐述。不管是“名言”的概念表达的人工智能,还是 “意象”表达的意象思维,其内在的核心便是主体自身体验的意向性加工与处理。对于言意或意象的关系,中国古代便具有长久的思考。一方面,言与象只是意的外在借助工具,意的透显是超越言象本身的,即言不尽意、象不尽意(得意忘象 、言)。《易传·系辞上》:“子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庄子·外物》:“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以及魏晋玄学家何晏《论语何氏等集解·子罕章》:“知者,知意之知也。知者,言未必尽,今我(之)诚尽”。名言只是作为意义借以表达的方式,而其内在的意蕴是可分离性的。另一方面,言意象彼此一致,是主体对于客体的理上表征,其核心是客观事物的明确性。《墨经》:“执所言而意得见,心之辩(辨)也。”以及欧阳健《言尽意论》:“名逐物而迁,言因理而变。此犹声发响应、形存影附,不得相与为二矣。苟其不二,则言无不尽。故吾以为尽矣”。在此,因其所见而观其象,从而达到个体自身意蕴的直接赋予。从其根本而言,言与象是意义所表达运用的工具,而言与象又具有深刻的不同:言以概念性的形式加以表示,存在与个别事物以及具体意义相脱离的可能性,例如公孙龙所言《离坚白》与《指物论》“物莫非指,而指非指”,而在此方面正是其独立性为人工智能所应用,而缺失了其主体意蕴的方面。象则具有两面性的应用,既能反映个别具体

  的事物,是对外在客观事物的直观映象,同时又能够依据彼此之间的相似性而为主体所赋予其深刻内涵的类化象或整体象,具有其超越性。在原始社会时期对于意象的建构虽然是主体自身的主观性体验的赋予,但存在意象之间的类化关系的矛盾而致使本质性掩盖的缺点,例如原始社会时期对于祖先的归属,以熊、虎、蛇等动物与人自身加构血缘关系,实际上亦是人对自身认知的类化关系的错误建构。但是随着实践的发展,人们的意象思维的建构一方面既实现了象的具体性与理性的展现,又实现了主体自身的体验意向性与客体的事物理的融合贯通。

  2、以形象思维为核心的联结主义学派

  联结主义学派以神经网络及网络间的连接机制和学习算法为理论基础,通过仿生建构人脑神经元的连接方式,在特定的神经元编制一定的程序规则,在外在事物的信息采摄下,从而形成与具体事物相似的事物形象,其核心便是形象思维。例如,书法创作模拟便是利用统计模型刻画书法笔画,在带有参数的图形模型的基础上,设法找到参数变化与总体变化趋势之间的关系,然后可以通过一个或几个参数的调整,“创作”出不同于原来图像但与原来图像“相似”的图像[8],而在此也使得人工智能面临着组合爆炸的困境。

  (1)形象思维与意象思维的关系

  所谓形象思维,是指在感性认识材料的基础上凭借直观形象和表象进行的思维。形象思维是经过人们感官的直接接触下而对具体的事物在头脑中形成的个别的、分散的事物表象;在现代人工智能的神经网络建构中是通过对外在客观事物的信息符号化输入与信息交叉而形成事物表象的输出,其内在是逻辑思维与形象思维的交叉运用。形象思维与意象思维的最终形成都是“象”的整合,形象思

  维是意象思维发展过程的第一步,对事物的感性材料加以认知的过程,而意象思维则是走向抽象、深刻的阶段。

  (2)形象思维与意象思维的区别

  形象思维与意象思维虽然形成的都是“象”,但是形象思维形成的是对事物单个的、有限的、具体静态的象;意象思维则形成的是对事物整体的、无限的、圆融动态的象。形象思维所形成的“象”是与单个的具体事物不可分离的,是可视、可触、可听、可闻、可感的。意象思维则是形象思维与类化思维的进阶发展,既具有事物自身的具体映象,又高于事物自身赋予其主观的感知、意向、情感等,从而形成天人合一的大象。两者之间的现实对比便如同专注写实的素描画与圆融动态的水墨画的意象突出。

  3、以社会思维为核心的行为主义学派

  行为主义学派则是以感知—动作型控制系统为理论基础,以人的外部行为表现加以推理其内在心理规则,从而形成感知—行动的规则确定,在面对相应环境而采取相应的行为方式的方法,其核心便是社会思维。例如,蚁群算法便是通过模拟蚂蚁在没有视觉情况下、路上遇见障碍物情况下、环境改变的情况下,找到对食物的最短路径,而其核心便是对“信息素”的感知与反映。

  社会思维与意象思维的关系

  社会思维是指人作为社会整体对客观现实的认识,它是在整个社会时间、社会关系的基础上,无数个人思维和各种群体思维交互作用、多元复合的观念体系。马克思曾经说过“人的本质不是单个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思维实际上便是一个关系域下所形成的对于一个事物的整

  体认知,其所涉及的范围即是整体环境;在现代人工智能的发展中是通过对一个环境的信息采集与整合从而形成对一个事物的共同认知,展现出相应的同等现实行为,实际上是整体思维。其整合化的特点与意象思维相关联,意象思维是对事物的整体与事物环境的整体形成动态的完整认知,从而形成对事物网络性的关系与整体融合。

  社会思维与意象思维的区别

  社会思维虽然是对事物整体的认知,涉及环境域条件下的思维方式,但是它最终的核心是落在理上。它并不是情感、意向与真切的感知与整合,只是概念性的关系推理与行为构建;同时,它在输出内容上,表现为概念信息而不是“象”,因此是静态的、抽象的与整合化的。意象思维则不仅仅实现了对于事物域内所形成的信息的获得,而且最真切的贴近事物,表现出事物动态的整体的意象,即事物之理、事物之象、事物之域与事物之意的完整展现。例如,以殷商的环境域作为前提,“天命玄鸟,降而生商”,若从人工智能的社会思维角度出发,则其玄鸟的图腾崇拜则是理上的进程:从殷商环境域下的人对玄鸟的崇拜的信息输入,转换为整体的玄鸟图腾概念认知,进而表现为对其崇拜的行为而未形成情感与意向性的认知;而意象思维则实现殷商环境对于玄鸟的崇拜从而形成抽象化的图腾意象,其内在便是情感与事物的整合。

  因此,人工智能发展的理论缺失便是根源于其逻辑思维、形象思维、整体思维独立分化而产生的以自身体验性为核心的圆融性的意象思维的缺乏。人类智能并不仅仅是左脑半球自身理性的推演,更要实现具身的整体体验与头脑思维的意义建构的结合,从而产生事物的完整动态透析。

  三、意象思维对人工智能的发展

  (一)意象思维产生的路径

  黑格尔在《小逻辑》中说过:“依照时间的次序,意识对于对象形成表象,先于对它形成概念,而且唯有经过表象,凭借表象,人的能思的心灵方进而达到对于事物之思维地认识与把握。”而此处的“表象”也正是“意象”,“意象”是主体自身在感觉器官直接接触客观事物,进而在头脑之中根据象的相似性与主体的意向性、情感、心理特点而加工形成的整体系统的形象。人工智能是以知识经验性为核心的逻辑思维基础上的形象思维、社会思维的分化发展,与人类智能进一步趋向性的方向是意象思维的产生,亦即是自我性的自知,从而在生理器官具有的基础上对对象获得自身的意涵。因此,需要三个基本要素:生理思维器官、环境交互经验、主体思维体验(联想、想象、情感等)

  (二)人工智能的建设性发展

  对于思维器官的研究,中国传统社会经历了从“心主神明”至“脑主神明”的发展过程。至清代时期,王清任提出“脑髓说”,主张“周身经络,内外贯通”,人的认识是靠周身的神经网络感知而集中于人脑加以思考形成。近现代相关的脑科专家以及神经生理与心理学家则对人脑的演化过程进行了细致的研究,主张人脑的建构包括三大部分:人脑神经网络,具有广泛调整与整合的作用;大脑皮质的枕叶、大顶叶、颞叶联合区,具有对内外信息进行收纳、加工和储存的作用;大脑皮质的额叶,具有编制行动的复杂程序以对照行为结果与最终目的的作用。自原始社会直至现代社会,人脑脑容量的扩大化、神经元细胞数量的增多与结构、功能的复杂化使得人的思维方式形成完善的感性认识与知性认识的结合。

  人进行思维的基础便是其生理性身体的获得,外部客观事物在经过身体的感知神经接触后,方才集结于脑神经形成完整的映象,进而引发人对于客观事物的相应的情感、心理以及体验等。因此,就人工智能的建构来说,利用仿生学来模拟人脑的神经网络与人脑结构甚至是人整体的感知神经结构是一个重要的内容,以此实现人工智能与外部客观事物的接触而获得的感知意象构建,这是从外界获得信息以及处理的基本要素。

  在人的身体结构具有的基础上,则需要与外部客观事物相接触,才能实现认知的获得。意象的外在客观事物指向并不仅仅是独立的客观事物本身,更重要的是“意境”与客观事物的联结,亦即社会性的理解。外部客观事物是存在于一个环境域内的,因此,人通过自身的生理属性与环境、客观事物发生相应的交互作用,从而形成意象思维的第一步,即映象的集结。原始人在认识过程中,正是在自身的小范围域内,才能形成相应种类的动物或植物的意象。例如,在图腾崇拜上,不同的环境域从而形成不同的意象以致产生不同的情感与信仰。据《论衡·奇怪篇》记载:“禹母吞薏苡而生禹,故夏姓曰姒(苡仁);卨(契)母吞燕卵而生卨,故殷姓曰子(燕卵);后稷母履大人迹而生后稷,故周姓曰姬(脚迹)”。因此,这就需要人工智能发展对于环境(情境)与客观事物对象的信息获取的能力,而这也是身体感知结构建立的外向性功能放射,通过自身的生理结构来对外部环境信息进行处理加工,从而形成完整系统的外部环境意象。获得的外部环境与对象意象在人工智能的建设上是时间与空间的静态微间隔模糊联结,在身体的生理属性建构与环境交互信息的共同合作机制下,形成了主体内部的意象库,随着实践水平的逐渐发展,人工智能通过自身的学习机制便会积累相应的经验知识,形成某一社会环境域内的知识。

  

  伴随着人类自身与环境的多次交互,在人工智能的储存器中具有了足够多的意象,形成了内部零散的意象库。主体通过联想、想象、推演的方式,根据意象之间的相似或情感关系等,进而连接彼此之间的意象,形成类化意象,当主体自身的联想关系与意象自身的关系达到整体的一致性时,则会形成动态的整体意象,从而实现“心智在大脑中,大脑在身体中,身体在环境中,认知与心智、大脑的中枢神经系统、身体的结构和动作物理和文化环境组成了有机的整体”。因此,人工智能则需要处理两方面的关系:一是意象库内部意象自身的关系;二是主体自身的联想、想象、推演方式对于意象的意蕴赋予。人工智能借助编制程序的方式,在现有储存器中的意象库内,依据意象的相似关系的可能性计算,不以精确性和唯一的最终意象为结果,而形成一意象的众多阐释,从而实现意象之间关系构建的最大可能性,形成一意象的意象域,进而一意象的意象域与另一意象的意象域之间相互联系,便形成了主体自身意义赋予与意象域的完全融合的整体动态意象。这样,人工智能才能获得对于某一对象的整体动态的把握,甚至是整体环境的融入,从而获得自身的自知性与实在性,而不是仅仅作为获取知识的工具性的手段。

  结语

  意象思维的构建是人脑及其身体结构通过直接接触以感知客观事物以及与环境域相互交互,并在人脑中以具体意象的方式呈现,最终通过主体自身的意向赋予其情感、心理、联想、想象等意义。它本身便是一个自身身体生理结构、环境与对象、主体内部意义赋予相互连续的动态整体过程。在人工智能模拟人的意象思维的过程中,就需要在象的基础上发展意向的方向性、意义的赋予性以及意境的整体性,整合性的借助符号主义、联结主义以及行为主义的思想,避免其僵化的程序规则设定,给予思维问题解决发展的空间,从而在认知对象的过程中认知自我,获得自身的进阶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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